今年91岁的胥少汀，从医71年没有一天离开过医生这个岗位，80多岁仍坚持手术，90多岁还出诊查房。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医生，到满头银发的知名专家，凭着“医生一刀子、病人一辈子”的严谨，他完成了上千台手术，而他也一直用行动坚持着自己的“四不”原则：不见病人不下结论，不查体不做诊断，不充分准备不做手术，不随访患者不做总结。

　　做医生就是要认真一辈子

　　□本报记者 孔令敏 通讯员 冯 飞□

　　[胥少汀， 1921年出生，山东省平原县人，1946年毕业于国防医学院(第二军医大学前身)，原北京军区总医院骨科主任、全军骨科中心主任，首批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，1998年离休后担任医院专家组成员，2009年被评为医院终身专家。参加过抗美援朝医疗队、河北邢台和唐山抗震救灾医疗队。先后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1项、全军科技进步奖二等奖9项，发表论文180余篇，主编专著6部。]

　　9月12日，北京军区总医院骨科医生齐聚一堂，讨论本周最为疑难危重的病例。当总住院医生介绍完病情后，大家开始各抒己见。91岁的胥少汀坐在中间，认真聆听，并讲述了自己曾经接诊过的几个类似病例的治疗方法和疗效。

　　在之后的大查房中，胥老走到一位12岁的小患者床边，亲手卷起男孩的裤管，一边查体一边问：“这疼吗?疼的话别忍着。”担心老人家太累，护士推来了一把轮椅。记者赶上前问胥老，都这么大年龄了，干吗不好好休息休息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呢。胥老笑着回答：“我现在就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呀。”

　　■医生最重要的就是向患者学习

　　“医生的工作就是治病救人，要想有本领，就要一辈子不断地学习。”在采访中，这位老人最常提及的就是“学习”和“创新”。他对记者说：“不仅要向老师学、向书本学、向同行学，更重要的是要向病人学习，学好才能治好。因为医生直接接触病人，只有通过给他们做检查、给他们治好病，才能从中学到对这个病的根本认识。”

　　1971年，一位20多岁的患者因车祸造成脊髓马尾神经断裂，大小便失禁，双下肢瘫痪。专家会诊后认为，修复72条细若游丝的马尾神经，在世界医疗领域也是个难题，根本不可能做到。但在胥少汀看来，放弃虽然符合医学规定，但作为一名医生，自己还没有尽到责任。为此，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：修复马尾神经。

　　显微镜下，胥少汀手中的银针像绣花一样精细，一根、两根、三根……经过3个多小时的精心修复，患者的神经重新有了知觉，他创造的用细尼龙线吻合马尾神经的方法获得了成功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患者排尿功能恢复;两个月后，患者能够借助拐棍直立行走。之后，胥少汀进行了10多年的跟踪随访，发表了论文《马尾神经断裂修复研究》，在世界医学界引起轰动。借助这一成果，他又连续治疗了7名马尾神经断裂病人，开创了这一领域的治愈先河。

　　为什么要追踪10年才出一篇论文?胥少汀回答，医学是一项严谨的科学，没有足够的研究不能轻易下结论。

　　■就是要把病人治好

　　在胥少汀救治过的众多患者中，最为人熟知的就是“怪病女孩”杨晓霞。虽然已经过去了18年，但杨晓霞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胥老的那个下午。

　　那天，北京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。经一个远房亲戚介绍，杨晓霞的父亲带着女儿、怀揣着借来的2000元，来到北京军区总医院，挂了胥少汀的专家号。就在3个月前，杨晓霞因右手拇指一个小黑点被挑破，继而引发感染，导致双手红肿溃烂。3个多月的时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，辗转济南、北京等地的5家医院，杨晓霞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，反而越来越严重。特别是右臂，溃烂到了肘关节部位，看起来像烧焦的木头，流脓发臭，触目惊心。

　　见多识广的胥少汀同样被这种从未见过的“怪病”惊呆了。一些同事建议他，没把握的病人最好别收，但胥少汀力排众议：“救命要紧，先收下再说。”

　　为了帮助杨晓霞，胥少汀在科里发起捐款，并引起媒体关注，社会各界自发为她捐款87万元，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天文数字。媒体的广泛报道还引来了北京医疗界的高度关注，北京26家医院的60多位专家为杨晓霞进行了5次联合会诊，终于揭开了“怪病”之谜：多种细菌协同性坏疽。

　　由于病情危急，杨晓霞右臂肘关节以下肢体被截除。为了遏止左手手指继续溃烂，不少人提出，将左手也截掉，这样做既可避免感染扩散，又有利于创面一次性愈合。(下转第3版)(上接第1版)

　　“她是一个小姑娘，今后还要学习，还要当妈妈，还要操持家务，如果两只手都没有了，她该怎么生活?我们能够多保留一个指关节就保留一个指关节吧，这对她一生都有好处。”最后发言的胥少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，现场一片寂静。最终，胥少汀的提议被采纳。

　　通过手术和药物治疗，杨晓霞很快康复出院，她流着泪说：“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女孩，回家后一定好好读书，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。”由于保留了左手3个指头，右手安上假肢的杨晓霞学会了用左手写字，学会了骑自行车。2001年7月，她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交通大学，现在北京康复研究中心工作。

　　今年2月，在一期电视节目中，杨晓霞见到了久别的胥爷爷，握着老人家的手，数度哽咽落泪。她对记者说：“虽然和胥爷爷相处的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楚了，但他的样子我永远也不会忘。为我治疗，胥爷爷肯定也知道有风险，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把这个病人治好。”

　　■把技术传下去就等于生命在延续

　　虽然已经退休多年，但胥少汀一直关心着医院骨科的发展。从2001年至今，他先后给现任骨科主任孙天胜写了22封信，总计28000多字，内容大到科室发展规划，小到资料收集、整理。在信中，胥老写到：病历是供医生科研用的，如果病历记录不真实，或没有随诊结果，该病历毫无价值。因此他建议，要依照明确要求，定期检查和奖惩，做好病人随诊及病历记录。

　　孙天胜告诉记者，每次翻看老师写来的信，不是家书，胜似家书。那是一双严师的眼睛，是一颗慈父般的心，是一架躬身为桥的人梯。

　　胥少汀从不担心“教会徒弟，饿死师傅”。他说：“后来者居上，医学事业才能发展。我把技术传给学生，那就等于我的生命在延续，为什么要保留呢?”

　　由于参加过邢台和唐山大地震伤员的救治，胥少汀积累了丰富的地震骨伤救治经验。2008年5月14日8时，孙天胜参加完组建医疗队赴汶川抗震救灾的会议，一推门，就看见老师正在办公室里等他。老师对他说：“你们都没有参加过抗震救灾，没有实际经验，把参加医疗队的其他人都叫过来，我给大家说一说。”从腰椎骨折说起，到如何准备上木波郎式架，再到怎样后送，胥老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。“正是老师的嘱咐，为我们在灾区开展紧急救治提供了经验，少走了很多弯路。”孙天胜告诉记者。

　　80多岁时，胥少汀还经常带着刚分配来的年轻医生，一起查房、讨论病例或同台手术。有时一台手术要做七八个小时，年事已高的胥少汀就让人搬来椅子，坐着指导手术。如今，遇到什么疑难病症，91岁的他同样参加会诊讨论和查房。在他的带动下，骨科几任退休的老主任都坚守在临床一线，形成了医院骨科“四世同堂”的局面。

　　去年，胥少汀从医整整70周年，他连夜给医院写信，提出要把自己购买、收集、珍藏的书籍和撰写的笔记，全部捐献给医院;把自己从医以来获得的10万元奖金和稿费捐出来，作为人才培养基金。医院为此专门成立了“胥少汀人才培养基金”，每年滚动注入100万元，用于培养人才。